語文學科大翻案

    <紅樓夢>前八十回、後四十回的作者是否同一人,
目前在<紅學>界還沒有定論,在沒有新的資料出現之前,
透過各個細節的研究,涓涓細流逐漸匯成大海,不失為釐
清有關本書各項問題的一個有效辦法。

    本書涉及「推命」、「占卜」的章回,只見於後四
十回,而一般咸認為後四十回為高鶚所續。前八十回中
雖也談禪論讖,不乏怪力亂神,因屬中國古典通俗小說的
通病,並不太使人覺得突兀。全書又不時顯示出作者對
中醫的理論,似有頗深的素養,這也不足為奇,因為文人
兼通醫理,幾乎是中國自古以來的傳統,但總不似後四十
回一般,連「測字」、「扶乩」都應有盡有,曹雪芹如果
擁有這些技能,其摯友(如敦敏、敦誠兄弟)的詩文中,何
以全未見提及?本文且以專家的立場,就其談論「四柱八
字」與「六壬神課」兩則,看其是否外行充內行!

    第八十六回寶釵引述ㄚ頭婆子的話說:「前幾年正
月,外省薦了一個算命的,說是很準的。老太太叫人將元
妃八字夾在ㄚ頭們八字裏頭,送出去叫他推算,他獨說:
『這正月初一日生的那位姑娘只怕時辰錯了;不然,真是
個貴人,也不能在這府中。』老爺和眾人說:『不管他錯
不錯,照八字算去。』那先生便說:『甲申年正月丙寅,
這四個字內有「傷官敗財」,惟「申」字內有「正官祿
馬」,這就是家裏養不住的,也不見什麼好。這日子是乙
卯,初春木旺,雖是「比肩」,那裏知道愈比愈好,就像那
個好木料,愈經斲削,纔成大器。』獨喜得時上什麼辛金
為貴,什麼巳中『正官祿馬』獨旺:這叫做『飛天祿馬格
』。又說什麼『日逢專祿,貴重得很。天月二德坐本命,
貴受椒房之寵。這位姑娘,若是時辰準了,定是一位主子
娘娘。』──這不是算準了麼?我們還記得說:可惜榮華
不久;只怕遇著寅年卯月,這就是比而又比、劫而又劫,
譬如好木,太要做玲瓏剔透,本質就不堅了。他們把這些
話都忘記了,只管瞎忙。我纔想起來,告訴我們大奶奶,
今年那裏是寅年卯月呢?」。

    賈元春生在大年初一,「因賢孝才德,選入宮作女史
去了」,早在第二回「冷子興演說榮國府」一回就做了
交代。第九十五回曰:「是年甲寅年十二月十八日立春;
元妃薨日,是十二月十九日,已交卯年寅月,存年三十一
歲。」與第五回中「金陵十二釵正冊」第二幅圖所附歌
詞云「二十年來辨是非,榴花開處照宮闈;三春怎及初春
景?虎兔相逢大夢歸。」遙相呼應。據高陽先生的考證,
曹雪芹生於康熙五十四年四月中旬,歿於乾隆二十八年
除夕(西元1715─1763年),由於書中賈元春生卒年的干
支俱在,倘若曹雪芹真有這麼一個姊姊,則惟有置元春生
的甲申,於康熙四十三年(西元1704年),其卒年歲在甲寅
,即雍正十二年(西元1734年),前後恰共計三十一年。高
陽先生又說,曹雪芹的姑母在康熙四十五年嫁為訥爾蘇
郡王的福晉,然後在康熙四十七年生了平郡王(北靜王)
福彭,則所謂元妃乃是曹雪芹之姑母的影射;胡邦煒先生
認為「虎兔相逢大夢歸」,乃是影射康熙駕崩之年歲在
「壬寅」,雍正繼位之年歲在「癸卯」,而雍正即位李煦
隨即被抄家,則元妃又可能即是趙岡先生所說,入宮當了
康熙嬪妃,即李煦的表姐妹而被封為密妃的王氏。{按:
高陽先生指出:訥爾蘇是「鐵帽子王」,出於清太祖第二
子禮親王代善長子岳託之後,清朝八個鐵帽子王中,代善
一支獨佔其三,曹家以包衣(僕役)的身份,竟有一女成為
鐵帽子王的福晉,並非「側」福晉,且由皇帝主婚,自然
是足以誇耀的,加上清聖祖南巡曹家接駕四次,這兩件事
揉合在一起,就創造了「元妃」其人和「歸省」其事,而
或許是因為曹雪芹的姑母早死,關係疏遠了,更可能因為
在曹家被抄之前的半年,訥爾蘇因舊賄案削爵,泥菩薩過
江,無力再來照應岳家。此說實甚有見地,蓋首任榮國公
名「賈代善」,其名字實已有所影射也。}

    目前市面上所見「萬年曆」,最早僅推至民前二十
年,即清光緒十八年(西元1892年),詢問國立天文臺也不
得要領,故一時無法證實此十二月十八日立春的甲寅年,
是否即是雍正十二年(西元1734年)的甲寅年,也無法查
出此適逢大年初一之甲申年丙寅月的乙卯日,是否即在
康熙四十三年(西元1704年),如果能查明這兩個日期,對
於<紅樓夢>故事背景的考證,將有很大的助益(按:第二
十七回云:「至次日,乃是四月二十六日,原來這日未時
交芒種節。」這也是值得查一查的一個線索)。鄭成功
收復臺灣,延續明朝正朔至康熙二十二年(西元1683年),
殆即<紅樓夢>一書中的所謂海疆平定之年{或者以平定
三藩之亂的康熙十七年(西元1678年)為基準},這是很重
要的一條線索,卻從未見有<紅學>專家注意及此,據書中
所記在「越寇」平定之前,賈府已被抄家,若以這個年代
為基準,則固應置元春生年的甲申於順治元年(西元1644
年),其卒年的甲寅則在康熙十三年(西元1674年),方不
致過度背離故事所依附的歷史背景也。

    由今日<紅學>界所考證出曹雪芹的生存年代而言,
吾人固無庸斤斤於曹雪芹是否果然有一個被選入宮為妃
的親姊姊,及隨夫遠適海疆的親妹妹,只因涉及「元妃」
的生卒年月日,才附帶一提。但,本文的主旨乃在於討論
<紅樓夢>的作者是否懂得推命、占卜,故有關考證的事
項且就此打住,以免脫離主題太遠。茲列出<紅樓夢>中
所云賈元春的四柱八字於下:

┌──┬─┬───┬───┬───┬───┬─┐
│        │胎│    偏    │    日    │    傷    │    劫    │胎│
│  賈  │息│    官    │    元    │    官    │    財    │元│
│        ├─┼───┼───┼───┼───┼─┤
│        │庚│    辛    │    乙    │    丙    │    甲    │丁│
│  元  │戌│    金    │    木    │    火    │    木    │巳│
│        │釵│            │            │            │            │沙│
│        │釧│    巳    │    卯    │    寅    │    申    │中│
│  春  │金│    火    │    木    │    木    │    金    │土│
├──┼─┼───┼───┼───┼───┼─┤
│        │    │  浴沐  │  官臨  │  旺帝  │    胎    │立│
│  子  │□├───┼───┼───┼───┤春│
│  丑  │□│戊丙庚│    乙    │戊甲丙│戊庚壬│後│
│        │    ├───┼───┼───┼───┤    │
│  旬  │用│正傷正│    比    │正劫傷│正正正│□│
│  空  │事│財官官│    肩    │財財官│財官印│日│
├──┼─┼───┼───┼───┼───┼─┤
│  每  │    │天金驛│大   祿 │亡   月 │劫    天│    │
│  逢  │命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│       德 │        乙│大│
│  □  │宮│            │            │       貴 │        貴│運│
│  年  │    │廚輿馬│耗   神 │神   人 │煞    人│□│
│  □  │    ├─┬─┼─┬─┼─┬─┼─┬─┤□│
│  月  │□│□│□│□│□│□│□│□│□│歲│
│  □  │□├─┼─┼─┼─┼─┼─┼─┼─┤□│
│  日  │    │戊│己│庚│辛│壬│癸│甲│乙│□│
│  □  │□├─┼─┼─┼─┼─┼─┼─┼─┤□│
│  時  │□│□│□│□│□│□│□│□│□│日│
│  交  │□├─┼─┼─┼─┼─┼─┼─┼─┤起│
│  換  │    │午│未│申│酉│戌│亥│子│丑│行│
└──┴─┴─┴─┴─┴─┴─┴─┴─┴─┴─┘

    就第八十六回中所引,謂為算命先生所說的一大堆
命理專用術語而言,姑不論其命中率如何,以這樣的一個
命造,用那些術語論說,原則上是合乎命理需求的:其所
謂「傷官敗財」,蓋由於日主「乙木」逢時支「巳火」,
為木生火,子平術以日主代表「我(命造主人)」,乙為陰
木,巳屬陽火,「我」所生而為陰遇陽,厥名「傷官」;其
月支的「寅」屬陽木,日主木又生逢木月,與「我」同者
而為陰遇陽,厥名「劫財」,又號「敗財」;日支「卯」
屬陰木,與「我」同者而陰陽又同屬性,厥名「比肩」。
日主「乙木」帝旺在「寅」、臨官在「卯」,臨官在月
名「建祿」、在日稱「專祿」,其乃十天干運行十二地
支強弱盛衰之代名詞也。生逢寅月,天干若透出丁火,厥
名「天德」、若透出丙火,厥名「月德」,本造月柱丙寅
,四柱中有丙而無丁,所謂「天月二德坐本命」者,籠統
之言也。由日起時,知時上天干為辛,日主乙木逢辛金為
陰金剋陰木,剋「我」者又陰陽同屬性,厥名「偏官」,
而官星無論正、偏,時干出現官星,即稱為「時上一位貴
」之格。時支「巳」中又藏有丙火、戊土、庚金三干,
「乙木」逢「戊土」,為陰木剋陽土,「我」所剋而陰遇
陽者,厥名「正財」;「乙木」逢「庚金」,為陽金剋陰
木,剋「我」而陽遇陰者,厥名「正官」,命理學家又謂
官曰「祿」、謂財曰「馬」,所謂「正官祿馬」即依此
而言。<喜忌篇>云:「若逢傷官月建,如凶處未必為凶,
內有正倒祿飛,忌官星亦嫌羈絆。」此為「飛天祿馬格
」一名之由來,謂本造為「飛天祿馬格」,實乃牛頭不對
馬嘴,可見其於命理僅略懂皮毛。初云「愈比愈好」,後
又怕其「比而又比」、「劫而又劫」,未免前後矛盾,本
造之致命傷實在年月寅申之沖,頓成「剋洩交加」之勢,
迨入「癸亥」大限「甲寅」流年,巳、亥戰於時支,流年
又犯太歲,加以殺無印化,遂致火旺木焚也!

    為避免四柱推命太過抽象,吾特地以與元妃之八字
吻合之生辰,就民國三十三年一月二十八日巳時,與民國
九十三年一月十六日巳時,分別起出「紫微斗數」命盤
各一張,以資對照印證。前者「太陰」坐命酉宮,與所會
照的「太陽」同處旺宮,是為「日月並明」之格,又稱「
天祥」,主富主貴,溫柔端雅,很有愛心,學識豐富,加以
「文曲」同宮,「文昌」又來會照,兩者均在廟旺之地,
自然多學多能,俊雅磊落,外貌、談吐、才華、風度上都
有引人之處,惟遷移宮煞星兩顆沖照,形同八字年、月之
寅、申相沖,祖居緣薄;事業宮雖有「天梁」蔭星及「天
魁」貴人星,然因「陀羅」煞星同宮,只能養尊處優,並
無多大作為;非正式丈夫以交友宮論,其八字傷官既已傷
去正官,惟有時上偏官一枝獨秀,故夫妻宮陷弱無力,其
交友宮「七殺仰斗」更兼「祿馬交馳」,氣勢上超過夫
妻宮甚多;病在財帛宮「太陽化忌」,父母宮又化忌入財
帛,娘家因用錢撒漫虧空公帑以致抄家,其兆已萌。後者
祿權科「三奇嘉會」,昌曲亦均入廟,遷移宮與事業宮及
夫妻宮的布局均與前造大同小異,惟移財帛宮之「太陽
化忌」於交友宮,父母宮之化忌亦隨之轉入交友,夫妻宮
祿入交友形成祿忌沖,加以命宮廉破已有大興大敗之兆,
更兼「眾水朝東」,故身死而娘家亦傾頹也。

    四柱八字干支儘管相同,斗數盤卻未必相同,但這並
不表示命理就靠不住,都是一派胡言了。細審前後兩張
命盤,雖然命盤基本架構不同,相似之處卻也不少,前者
構成「日月並明」之格,後者格成「三奇嘉會」,兩者且
都符合「玉袖天香」之格,前者「太陽化忌」的缺失,後
者以「眾水朝東」詮釋,兩者最差之大限同在24─33的
辛未大限,可見同八字的命造,命格的模式不會有多大的
出入。前者辛未大限命宮「文昌化忌」與本命的「太陽
化忌」擠入同宮,更兼「巨門化祿」、「太陽化權」,既
形成「權忌交戰」又構成「祿忌沖」,而大限命宮即本
命夫妻宮、大限夫妻宮即本命財帛宮,依宮位重疊的看
法,處處均顯示其婚姻、財富之間有錯綜複雜的關係;後
者辛未大限亦「文昌化忌」入本命財帛宮,而「巨門化
祿」、「太陽化權」入本命交友宮,與本命交友宮中的
「太陽化忌」形成「權忌交戰」以及「祿忌沖」。前者
的大限財帛宮「巨門化忌」沖本命財帛宮,後者的大限
財帛宮「巨門化忌」入本命交友與「太陽化忌」擠進同
宮,而兩者的大限交友宮皆與本命田宅宮重疊,兩者的大
限又分別「太陽化忌」與本命「太陽化忌」擠入同宮,
兩者的大限疾厄宮又都與本命遷移宮相重疊,前者大限
的兄弟宮「天同化忌」入本命遷移宮,沖本命命宮;後者
的大限疾厄宮「巨門化忌」入本命的交友宮,與「太陽
化忌」擠進同宮,萬物的災數起自兄友線,疾厄之氣數位
永遠在兄弟宮,先天的壽元定數在交友宮,兄弟宮化忌入
遷移沖命宮為大劫,此正所謂定數難逃!<紅樓夢>第十八
回元春省親時點了四齣戲,第二齣「乞巧」脂批「<長生
殿>中伏元妃之死」,有些<紅學>家在認真研究分析後,
提出一個新的看法,認為賈元春是死於非命─被縊死的,
第五回關於賈元春的曲子<恨無常>,脂批「悲險之至」,
梁歸智認為「喜榮華正好,恨無常又到」,是發生突然事
變的意思,胡邦煒認為「望家鄉,路遠山高」,預告元妃
並未死在皇宮內院,而是像楊貴妃一樣死在道路途中,都
可與賈元春的命盤互相印證。

    再就賈元春八字的部份深論:甲、乙同為木,而有進
氣、退氣之不同,乙木自旺而衰,故用不離生扶,得癸水
潤其根、丙火暖其氣,則木榮矣!即使別取用神,亦不能
離生扶之意。三春乙木,譬如芝蘭蒿草之木,丙、癸不可
離也。春乙有丙,卉木向陽,得丙照暖,枝葉繁茂,得癸滋
養,根株潤澤,富貴天成,丙火、癸水,缺一不可。正月猶
有餘寒,無陽和之氣,木不繁榮,故以丙火為先;喜癸潤澤
,癸多又虞陰溼,損木生機,故只宜少癸為佐。丙、癸兩
見,有癸滋養根基,枝葉自然發生茂盛,配合中和,無有不
貴,丙、癸齊透,不逢化合剋制,富貴非輕。獨忌金水多
見,陰濃溼重,根損枝萎,頑鐵埋根,戕賊生機,書曰:「乙
木根荄種得深,只宜陽地不宜陰,漂浮只怕多逢水,剋制
何須苦用金。亥卯木逢於甲乙,富貴無疑,木全寅卯辰方
,功名有准。活木忌埋根之鐵,支下有庚辛戕賊其根,木
則朽矣。」陽壯木渴,則用癸水;陰溼露凝,則用丙火,若
有丙而無癸,雖然有聲於時,難期顯達。丙多無癸,陽壯
木渴,名為春旱,孤陰不生,獨陽不長者,本造庶幾近之。
申中本藏有壬水,無奈寅、申一沖,流逸無蹤;申金藏支,
辛金透出,正所謂「埋根之鐵」也,日柱專祿,月令帝旺,
甲木又透,日元本甚健旺,殊不知申中壬水一去,「乙木
疊逢離位,名為氣散之文」,木雖生火,而火旺木焚,局中
只見火、金對峙矣!年上劫財,祖上微賤(皇室僕役);癸
為天然雨露,壬水須用人工,祖上多方營謀;偏官透於正
官之上,故非元配;正財支中深藏,享用固不虞匱乏;月干
丙火傷官高透,下坐劫財,生父任情揮霍,寅吃卯糧;亡神
劫煞最忌剋合,故交亥運終於變生不測也。

    第一百零二回:「毛半仙道:『既如此,取淨水洗手,
設下香案,讓我起出一課來看就是了。』一時,下人安排
定了,他便懷裏掏出卦筒來,走到上頭,恭恭敬敬的作了
一個揖,手內搖著卦筒,口裏念道:『伏以太極兩儀,絪縕
交感,圖書出而變化不窮,神聖作而誠求必應。茲有信官
賈某,為因母病,虔請伏羲、文王、周公、孔子四大聖人
鑒臨在上。誠感則靈,有凶報凶,有吉報吉,先請內象三
爻。』說著,將筒內的錢倒在盤內,說:『有靈的,頭一爻
就是交。』拿起來又搖了一搖,倒出來,說是單。第三爻
又是交。檢起錢來,嘴裏說是:『內爻已示,更請外象三
爻,完成一卦。』起出來,是單拆單。

    那半仙收了卦筒和銅錢,便坐下問道:『請坐,請坐,
讓我來細細的看看。這個卦乃是「未濟」之卦,世爻是
第三爻,午火兄弟劫財,晦氣是一定該有的。如今尊駕為
母問病,用神是初爻,真是父母爻動出官鬼來。五爻上又
有一層官鬼,我看令堂太夫人的病是不輕的。還好,還好
,如今子亥之水休囚,寅木動而生火,世爻上動出一個子
孫來,倒是剋鬼的。況且日月生身,再隔兩日,子水官鬼
落空,交到戌日就好了。但是父母爻上變鬼,恐怕令尊大
人也有些關礙。就是本身世爻,比劫過重,到了水旺土衰
的日子,也不好。』說完了,便橛著鬍子坐著。賈蓉起先
聽他搗鬼,心裏忍不住要笑;聽他講得卦理明白,又說生
怕父親也不好,便說道:『卦是極高明的,但不知我母親
到底是什麼病?』毛半仙道:『據這卦上,世爻午火變水
相剋,必是寒火凝結。若要斷得清楚,揲耆也不大明白,
除非用「大六壬」纔斷的準。』賈蓉道:『先生都高明
的麼?』毛半仙道:『知道些。』」。

    這一段藉毛半仙論卦,所採用的方法是「卜易」或
「易占」,俗稱「文王卦」或「金錢卦」或「龜殼卦」,
目前賣卜的術士較正統的,大致上仍沿用這些步驟,有些
不學無術的江湖郎中,則捨銅錢而用竹籤,非但不懂納甲
裝卦,亦不明用神發動,更遑論世應生剋與卦爻動變,若
遇上這種江湖郎中,最少學學賈蓉,聽其卦理是否明白,
庶不致於白費錢鈔。由於儒家尊奉詩、書、禮、樂、易
、春秋為六經,而<易經>最遲至漢初已與占卜相結合,故
自古以來的儒生,<易經>既為必修之課程,如再有機會涉
獵占卜的書籍,也就差不多可以當個半仙了。

    接著再看關於毛半仙占卜「大六壬」的一段話:「
賈蓉便要請教,報了一個時辰。毛先生便畫了盤子,將神
將排定算去,是戌上白虎,『這課叫做「魄化課」,大凡
白虎乃是凶將,乘旺象氣受制,便不能為害。如今乘著死
神死氣,及時令囚死,則為餓虎,定是傷人:就如魄神受驚
消散,故名「魄化」。這課象說是人身喪魄,憂患相仍:
病多死喪,訟有憂驚。按象有日暮虎臨,必定是傍晚得病
的。象內說:「凡占此課,必定舊宅有伏虎作怪,或有形
響。」如今尊駕為大人而占,正合著虎在陽憂南、在陰
憂女,此課十分凶險呢!』賈蓉沒有聽完,嚇得面上失色
道:『先生說的很是,但與那卦又不大相合,到底有妨礙
麼?』毛半仙道:『你不用慌,待我慢慢的再看。』低著
頭,又咕噥了一會子,便說:『好了,有救星了!算出巳上
有貴神救解,謂之「魄化魂歸」,先憂後喜,是不妨事的,
只要小心些就是了。』」。

    六壬課裏面確實有「魄化」一課,也確有「死神」
、「死氣」、「飛魂」、「喪魄」等煞,及「白虎」、
「貴人」等神將。除非是專業的命理學家,易占而外又
鑽研六壬,可以算是異數,觀第八十六回中又藉黛玉之口
論及「琴譜」、第八十七回藉妙玉與惜春之口談「圍棋
」的攻守術語,其內容都不像是臨時惡補得來的,雖不免
有賣弄之嫌,但也算得上是博學多才了,然這些也都是續
書人即是高鶚的有力佐證,其人既愛表現,故能欣然振筆
續書,其人生觀又與曹雪芹迥不相侔,以致後四十回中的
旨趣與前八十回未能連貫,其於黛玉、寶釵、湘雲、寶
琴、岫煙、鳳姐、巧姐、寶玉、賈芸、小紅、鴛鴦、香
菱、妙玉、五兒以及賈府的結局,處處出現敗筆,使原著
苦心經營的神髓幾乎毀於一旦。曹雪芹雖然能詩善畫,
對烹調有一套,還作得一手好風箏,但卻賦性不合時宜,
胸中有股突兀不平之氣,要是肯鑽研命理的話,對於世事
的無常,當會看得比較開,不再緬懷往日的家世,也不致
於要貧窮潦倒、一技無成、牢騷抑鬱、縱酒狂歌,不過
也就因斲喪天真而寫不出膾炙人口的<紅樓夢>了!